吞噬之祖的小草庐

COC随笔之祖父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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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11月25日晨 天阴

又一次从噩梦里惊醒,那纷杂混乱的影像却没有和过往一样消散,幻听和幻视的现象越来越严重,而我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或许是我大限将至了罢……

念及于此,我或许也该写点什么,就当是给自己这一生做一个简单的总结,这些曲折离奇经历我从来没有对我的妻子后辈们说起过,因为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让我爱的人能过上平和与幸福的生活,让那些过往来打扰他们,只会徒增烦恼,然而我终究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人罢,如今孩子们都已长大,羽翼丰满,而我也已很老了,快要记不清那些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把它们都带入棺材里,所以最终我还是打算把它们写下来,也算是给后辈留下一些文字资料,以免我故去之后,他们连想象我的凭依都没有。

如果真要说一切的伊始,则不得不提到我年轻的时候——毕竟我田庄里的童年实在没有什么好赘述的——那时我是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初出茅庐,心里有着年轻人特有的冲劲,什么都想瞧瞧,什么都想了解,从大学中毕业对我而言就像是鸟儿出笼,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识新东西。

现实很快让我栽了跟头,我颇有些心灰意赖,想着自己好歹还有些力气,就趁着学来的知识还没忘却,去报名参了军,过程有些波折但总归还算顺利。

在军队呆了四年,我也就退役了,带着一个健壮的身体和满脑子野外生存的知识,早在部队我就想好了,这些东西可以帮助我成为一个不错的野外探险家,正好也跟我的兴趣相应,干起来也有动力。

于是我就这么干了,部队里的训练当然比外面那些照着漫画书和童子军手册来办事的泥腿子要强的多,再加上我这外向的性格,很快就有不少旅游机构和学校对我有了印象,当有野外考察或是想去深山老林里野营的需求的时候,往往便会找上我。

解决了填饱肚子的问题,我便时常用赚来的钱供自己独自去外面冒险,那都是只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才能去的地方,比如要用绳索垂降下去的山洞,亦或是茂密丛林里的古迹什么的,只要能得到确切的消息,我都会记录下来,方便去一探究竟,每年我都至少会去独自探险两次,不管有多少事情我都会推掉,现在想想真是挺蠢的,不过那时候我倒是乐在其中。

努力总是会有点回报,各种不知道真假的文物,稀奇古怪的化石,残缺腐坏的文书……我都尽可能的拿回来一些,放在家里作为探险的见证,我其实倒真不怎么在乎它们……因为我其实享受的只是发现他们的过程而已。

当然了,我也不会就这样看着它们落灰,我会定期去寻找专业的人士——比如那几个大学里面的教授先生——来帮我鉴定,如果的确有珍贵的事物,我会把它们送去拍卖,亦或是捐赠给大学和博物馆,只留下价值不大的东西作为自己的收藏品。

而要说起我收藏中最特别的一个,那自然是那个外形古怪的雕塑了,它高约8英寸,长约4.3英寸,上面雕刻着抽象化的云翳或是海浪,笔直陡折的细密线条,还有卷轴,和类似荷鲁斯之眼的眼睛形象等等,其雕刻之精美,即便算上现代的作品也是罕见的,很难想象这竟是一件古代的文物。

我曾经为它找遍了专业的研究机构,然而却没有人能说出这是来自什么年代、什么文化的物件,甚至有人说这就是个伪造出来哗众取宠的赝品,我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把它重新带回家收藏好,希望有一天上帝能为我带来转机。

1931年,转机的确到来了,那是我的密友,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考古学教授——罗伦.汤姆逊先生。他经常带着他的学生和同僚外出考察,在初次合作过后,因为我和他脾气相投,我们很快就成了挚友,那个雕塑我也曾给他看过,不过当时他并没有什么头绪,但是后来有一天他找到了我,告诉我,有一位祖上曾是贵族,有着悠久家族历史的富翁对那一座雕塑感兴趣,那似乎来自于他家族藏书中记载的,一支曾经在澳洲的茂密雨林里短暂繁盛过的文明,他希望我们能组织一支考察队伍,前往澳洲,找寻这失落文明的痕迹。

说实话,这真是令我血脉贲张,失落文明这几个单词对我的吸引力就如鸦片之于瘾君子一般巨大,而罗伦毫无疑问也是如此,更何况当时乃是大萧条,人人都急需经济来源,于是我们一拍即合,很快,一支装备精良的考古队伍就成立了。

或许是出于名声,或许是出于利益,也或许的确是真心实意的为了科学的发展,总之富人们资助科考队伍这种事并不罕见,然而那位富翁,也就是威廉.格赛先生竟要求和我们一同前往,这就颇令人惊奇了,据他所说,他这一生分外向往奇绝瑰丽的景色,但苦于家族世代传承的产业,始终没有机会得见,现在后辈已经成长起来,家业也运行的井井有条,他终于有了空闲,因此他希望能和我们一起前往。

而在威廉先生向我们展现了他渊博的考古知识之后,我和罗伦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同年的12月底,考察队就出发了。

从汽车到火车,从火车到渡轮,从渡轮再到汽车,在漫长的旅途过后,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蔓延出去的壮丽林海,午后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古老的树木与支流纷杂的河川被大自然的巧手织成一幅绝美的画卷,这生命的极致和谐抚慰着所有人的心灵,清新而潮湿的空气从我的肺里带去尘世的污浊,泥土的芬芳胜过最优秀的调香师制作的香水,不知名的鸟儿在耳畔欢唱,潺潺的溪水在一刻不停地谱写着新的乐章。

我永远也忘记不了初见雨林那震撼灵魂的美,仅仅是这样的景色,便足让我觉得不虚此行。

按照出发前根据古老文献制定的计划,我们大致锁定了几个可能是遗迹所在的位置,在附近的村庄补充了足够的食物和水后,队伍便向着这茂密森林的深处进发了。

美丽景色仅仅是雨林在心情好的时候展露出来的一面,当兴奋的情绪消退之后,你才能感受到大自然里暗藏的种种危险,潮湿闷热的空气,指甲盖那么大的蚊虫,隐藏在树枝和枯叶中的毒蛇,绚丽而危险的蛙类,还有时而在远处林间一闪而过的不知名野兽,沼泽或者湍急的河水里潜伏着鳄鱼,所有的一切都在挑战着你紧绷的神经。

好在我们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在几次有惊无险的猛兽袭击之后,总算是抵达了第一个目的地,那时距离出发已经两天有余了,我们就地扎营,砍伐了一些树木来生火,兴奋的讨论着这个遗迹能让我们出多大的风头,然而在三天的挖掘之后,我们不得不遗憾的宣布,这个地点并不是遗迹所在。

短暂的失落后,我们重新鼓足了精神,再度出发,前往其他可能的地点,然而将近半个月的跋涉,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命运似乎在捉弄我们,嘲笑着渺小人类的自不量力。

迷茫,困惑,失望,这些负面情绪笼罩着整个团队,那一个下午,我们没人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在掀开的土坑旁边,或是躺在闷热的帐篷里,任由汗水从头上滑落,听着密林中的蝉对我们的讥笑,很多人都有了离开的想法,毕竟我们的补给已经不再充足,如果考虑上某些意外,即便是现在立刻返程,食物和饮水也颇为紧凑。

关键时刻,是威廉先生站了出来,他站在营地中央,饱含深情地鼓励我们拿出勇气来,他细数着我们在旅途中遭遇过的危险,讲述着这之间发生过的感动和趣事,渐渐的,大家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营地里时不时因为威廉风趣的言语发出一阵笑声,最后他问我们,这样一次难忘的旅途,难道我们真的要空手而归吗?没有吃的,我们可以用陷阱和枪捕猎,没有喝的,可以制作工具来过滤河水,即便真的要放弃,那也要走到最后那个地点,才能甘心才对。

我记不清是谁第一个喊出声表示赞同的了,好像就是我自己?总而言之,队伍又达成了共识,打算前往最后那个地点一探究竟。

最后一处地点处于雨林最核心处,那是丛林、沼泽、河流最为密集复杂的地区,也是最危险的一个地点,因此在制定计划的时候我们将它放到了最后,但看起来,我们最终还是不得不前去那里。

前往最后一处地点的过程比起之前的都要困难,在一次跨越沼泽的时候,波利被鳄鱼咬伤了大腿,弗妮丝与珍娜两位体质较弱的女学生也因淋雨染上了疾病,但好在这一切之后,我们还是到达了最后的地点。

我应当耗费一些笔墨来详细的记录那个地方:

从到达前最后一处沼泽的泥泞里出来,用长刀砍去几蓬带有硬刺的灌木,再在树林和不知名的阔叶植物中穿行了大约半小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处相对较为“空旷”的平坦区域,之所以说是空旷,是因为这里的树木较之其他地方要瘦小稀疏许多,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就变成细碎又通透的光柱,其中氤氲着飞扬的细尘,将整一片区域映照的透亮又精致,这与之前所经之地那厚重树冠撒下的阴影是完全不同的。

地上铺着的是枯叶与泥土混杂成的腐殖质,在这雨季的丛林里显得湿润又肥沃,许多蕨类植物肆意生长着,一条约三十英尺宽的河流在不远处奔腾而过,有几只饮水的飞鸟刚被我们的到来惊的飞起。站在河畔向远处眺望,可以看见距此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矮小的山丘,虽然那山丘大半都掩藏在高耸的树冠里,但我引以为傲的眼力还是能大概看清,那山丘上面大多是草地,并没有太多的树木,按照我的经验,这是因为那山丘的内里乃是坚硬的岩石,因此表面土层稀薄,不适宜大型植物的生长。

回到树林中仔细感受,我发现这里比较安静,没有什么恼人的蝉鸣声,不远处,几根青藤慵懒的搭在枝丫上,偶有怡人的微风从河流处吹拂过来,其垂落的部分便轻轻摇动,俯身看看地面石头上的青苔,有几只蚂蚁正匆匆爬过,比起其他的地方,这里真可以说是分外的安逸和舒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笼罩在我的心头: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事实很快就验证了我的猜想,队员们刨开的土坑下出现了令人振奋的痕迹,那是人造物的痕迹,这让我不禁想,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的一个部落来到了这里,他们看到的也是这样一番在雨林这个环境里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象,部落里的巫祝和领袖震惊之下,便认为这是神的恩赐,遂在此扎根繁衍,产生了兴盛一时的文明,之后岁月变迁,再辉煌的文明也终被雨打风吹去,但依然有些痕迹保留下来,比如一座塑像,不知为何没有埋入泥中,路过的人或是顽劣的猴子捡起了它,在漫长的辗转后,它来到了人类的社会,在一个个不同的人手中流传,最后遗落在古迹中,被我找到,在如此悠久的岁月过去之后,它竟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这令我不得不感叹这是上帝的巧妙安排了,在队员们忙碌的时候,我就独自到这地方的周边行走,想要看看这地方的面积大致有多大,虽然按照步伐来计算难以准确,但好在我还有着丰富的经验,按照我的测算,这片稀疏区域粗略来说,是偏扁的椭圆形,面积上则约是3英亩有余,然而这却让我产生了疑虑,这个大小,仅仅和学校中操场的面积类似,怎么能供一个林中文明的兴盛呢?

这个疑惑很快便被我的一个发现揭开了,我走到这区域的一处边缘外,由内而外的看去,发现似乎这附近一圈的树木都是比较年轻的,越往外,树木的年龄就越大,生的也越茁壮,一圈圈有着好似年轮般的分层,这样看来,原来是这片成因不明的稀疏区域的面积在慢慢缩小,或许在当初的时候,这里是非常广阔的,但后来,这地方就像是阳光下蒸发的水潭一样,被四面八方的植物侵占的越来越小,不再能供一个文明的居住需要,因此那个文明中的人就渐渐的迁走或是衰亡了,那之后缩减一直没有停止,所以当我们今天来到这里时,就只能看到这一小块地方了。

我自得的把我的发现告诉了罗伦和威廉,而他们也对我精妙的猜想赞不绝口,只是唯一让我们困惑的,就是这地方一开始为什么会形成这样一块特殊的区域,而后来又为什么会渐渐消亡呢?这个问题我们一时间还没能找出头绪。

挖掘的行动进行的很顺利,我们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前往那处小山,而是就近扎营,发掘出的古物也被迅速送到我们面前,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画在一些石板上的绘画,那是类似古埃及或是古中国敦煌地区的绘制风格,上面显示,这个古老文明有着奇妙的风俗,部族里最高贵的巫祝和最英勇的武士们会定期聚集在这空旷区域的中央,背靠背盘腿而坐,围成一个圈,所有人都紧闭双目,而领袖则围绕着他们行走,进行肃穆的祭祀仪式,在祭祀完成后,那些巫祝和武士便会如发狂般手舞足蹈,之后部族的人们也会开启狂欢,罗伦分析,这应该是一种原始的祭祀和祈祷行为,但一般而言,类似的原始崇拜应该会有作为象征物的图腾,例如鹰、虎、豹等强悍的食肉类,或者是雷霆、狂风、洪水一类古人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可这个文明留下的遗迹上,却没有任何可以称作图腾的东西。

这让罗伦完全陷入了研究的狂热里了,他废寝忘食的琢磨着那些发掘出来的古物,几天后,蓬头垢面的罗伦把我们叫过去,眼中血丝密布却难掩兴奋的告诉我们,他发现这个文明有一种奇怪的仪式,那就是挖掘,他们似乎崇拜着来自地下的神明,为了不亵渎神明所在,每当要火烧树木,开垦新田时候,都需要有专门的巫祝前来,先由武士掘地,到达一定深度后,巫祝上前验视,之后将深坑填埋,插上一根赐福过的树枝,代表开垦这里已经得到了神明的应许,而在上文提到过的,那种奇妙的大型祭祀仪式的之前,也会进行大规模的挖掘活动,一个巨大的坑洞会在仪式地点挖开,所有部族中的贵族和高层都会围着进行礼拜,并泼洒附近河流的河水,之后再将坑洞填埋。

罗伦说他从未见过这样奇妙独特的风俗,按照他对古文明的研究,一切看似古怪的风俗都必然来自于对现实情况的映射,因此他断言,在这个地区的地下,一定有着惊人的东西埋藏着,我们一定要挖掘出来看看,而嫌疑最大的,就是这林区里最中心的部分。

我和威廉都劝说他先去休息,现在先将表层的古代文物都清理干净再行动也不迟,然而他却斩钉截铁的表示,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后,现在的队伍已经没有了慢慢发掘的力量,倒不如先寻找到最有价值的部分,做好标记,然后带上现有的这些文物暂时撤离,这样撤出后也有充足的理由和证据召集第二支队伍,专门对这里进行发掘。

其实我明白,单单是表层这些发现就足够引起其他人的重视了,并不需要再进行挖掘,但罗伦是将毕生都献给了考古事业的人,如果他第一个到来却没能亲眼见一见最珍贵的古物便离开,那比杀了他还要更让他难受。

我又和威廉查看了一下队伍里大家的情况,波利的伤口感染了,珍娜的病有所好转,而弗妮丝的病却愈发的重了,大家虽然都被兴奋的情绪鼓动着,但内里其实都已经非常疲惫——他们毕竟还只是一群大学生而已。

权衡之下,我们同意了罗伦的提议,决定先发掘核心区域,做好标记后就先撤离。